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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爺究竟是什麽模樣,便被拽了下去。

他眼中澱著失落二字,然在看見一名身材高挑纖細的碧衣女子走近後,又重新漾開笑容。

“爺,可算找到你了。”此人生的嫵媚,妝容精致妥貼,一身深淺交融的翠色薄紗衣更是襯得肌膚雪白,妖嬈萬千,見得他張口便是嗔怪,“我可是找了十幾處花樓才尋著呢。”

“青青,這話我聽著不舒服,什麽叫找了十幾處花樓才尋著?你主子我平日裏的娛樂活動難道就只有如此不堪的一項?”周自橫搖了搖頭,故作嚴肅道,“除了花樓,像是賭坊,煙館,馬場這些地方,也是可以適當去找一下的好嗎?”

青青掩口失笑,眼波流轉,“爺又耍貧嘴了……咦,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出門遇奇葩,遇上個喜歡女人的富家小姐,著實有點意思。”他輕描淡寫,折扇在掌心一敲,又問,“怎麽了?”

提及正事,青青示意男子隨她走到無人處,才俯身行了一禮,沈聲道,“浮臺那邊傳了消息來,說西參娘娘願意求和。”

一語道破天機,周身空氣仿佛凝結。

“一千多條命在我手裏,她除了求和,還能有什麽辦法?別說是一個詔德泉,就是整個扶桑我也能……”他鼻中冷哼一聲,並沒有將話說完,只是扭頭囑咐侍從,“吶,我只是與她玩玩,並非想壞了海澤與浮臺兩地關系。你傳話下去,好生安頓著那些戰俘,好吃好喝伺候著,收到那女人的書信便統統放回去,海澤不養閑人。”

“那是自然。”青青連連應允,“誰讓咱們爺是堂堂東商君呢。”

男子唇邊浮著笑,將目光投向遠處。

作者有話要說: 嘛,其實吧大家應該能猜到周自橫就是東商君吧,總之一句話概括就是,男主說話很好玩,性格很糟糕,很【放心我是不會劇透的】

殷肆是和楚四歌,陸逆穹都不一樣的男人,如果一定要說個參照物,大概還得是雲爹_(:3」∠)_或許除了癡情以外一無是處……啥?看不出什麽癡情?那是因為他現在還沒有喜歡的人嘛。

再簡單說下女主吧,姻姒的女王氣場都是因為肩頭責任太重而逞強顯露出來的,事實上內心也有柔情可愛的一面,大概面對玄蒼和周自橫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來了,至於知道周自橫的真實身份以後,面對東商君殷肆,就【麻麻說真的不可以劇透呦】

5引線

玄蒼嘆了口氣,問出今日第二十六遍:娘娘您真的不打算回浮臺嗎?您留在這南坪寺已經三天了……您不想念櫻桃蜜汁肉嗎?不想念西湖糖醋魚嗎?不想念油爆鱔絲,不想念吮指原味雞嗎?它們可是很想念您啊……

姻姒咬著筆桿,坐於桌案前幹脆答話,不想。

“雖然浮臺政事有在打點,可若各族首領問起來……”

“洛陽親友如相問,就說我在寫作文。”

她確實是在,而且快體力透支。

頭疼欲裂,東商君丟給她的大難題還沒有解決,實在是叫她無顏去見江東父老——想她姻姒馳騁沙場多年,無論是沖鋒陷陣還是坐鎮指揮,不知叫扶桑多少神鬼聞風喪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哪一樣不是從小就下了功夫苦學,才有了今日神上神的驕傲……哪知這寫給殷肆的三萬字悔過書竟要了她半條命……

西參娘娘的字典裏就沒有後悔二字,更不必說對自己的對手說後悔。

她素來對殷肆的事上心,非常上心。盡管兩人知曉彼此已久,卻從未見過面。這三萬字,是悔過書也是宣戰帖,無聲地昭示著她作為一個追趕者的決心和毅力。草稿改了七八遍,潤色又潤色,她仍是覺得不滿意:排比擬人誇張對偶,修辭手法一樣不少,聲情並茂引經據典,刪刪減減好死不死才整出了毫無水分可言的兩萬八。

“你不知道,給這種難纏家夥寫悔過書,既要謙卑恭敬又要彰顯氣節,字字珠璣,句句斟酌……簡直比寫情書還難……”她丟下筆,整個人伏在桌案上,嘟囔道,“我又沒見過他的人,連穿衣品味都難以稱讚一句,也罷,萬一東商君長得不忍直視,我誇他人家還覺得是在諷刺呢……不寫這個,不能寫……”

“可以寫風景湊字數。”

“浮臺的風土人情已經寫完了,至於海澤嘛……沒去過,無從下筆。”

“那,就添些娘娘此刻的心情。”玄蒼好笑,將備好的小食遞到主上面前。他亦沒有與東商君打過交道,只是聽得眾多傳聞便知道是個不能去招惹的主兒,此刻也能理解姻姒誠惶誠恐又無比不甘的心情。

“此刻的心情啊……”她幽幽嘆了一句,重新抓過筆,“唔,這個好,可以再湊幾百個字。”

野渡無人舟自橫。

落筆在紙箋上寫下第一句就有些後悔,姻姒橫看豎看,不知如何接下去——還是有點在意,她不得不承認,渡風閣擡價一事已經過去三天,自己卻還是有點在意那個凡人男子。

周自橫。

輕不可聞哼了一聲,耳邊響起銅鐘悶悶的響聲,她在這皇都南坪城郊的廟宇中發奮幾日,門窗緊合,足不出戶,起居全由玄蒼打點,根本不了眼下是什麽時辰。

“要不要出去走走?廟裏小師傅們得去上晚課了。”玄蒼提議。

“也好。”她點點頭,將手中厚厚一疊紙整理妥當,隨即伸了個懶腰,“照這個進度,晚些時候就差不多了,待我謄寫到粉蠟箋上,你抽空幫我檢查下錯別字,早些差人送去海澤。”

“娘娘沒有寫什麽藏頭藏尾辱罵東商君的話罷?”

“我像是那種人嗎?”姻姒輕蔑一笑,“只是準備在信紙上吐點口水而已。”

玄蒼怔了片刻,最後勾起嘴角道,娘娘當真很討厭東商君。

西參娘娘深深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兀自說著旁的話,“還有十三年,沙海就要吞沒浮臺,我們的家又將迎來一場大旱,這一次不知會死多少人……如果,如果將詔德泉水引來,或許能解燃眉之急,還能得我浮臺子民感激,可是……”她頓了頓,長嘆一聲,“……可是如此利己利人之事,我托勾陳帝君向他說了多次,他都不肯允諾,還能是什麽好家夥?再說了,詔德泉地處浮臺海澤交界之處,算得不他的東西,我若搶過來,哼,量他也奈何不了我……”

然而要從東商君手裏搶東西,實在太難。

這或許才是她頭疼的真正原因。

南坪不愧是皇都,處處充顯著與他處不同的富麗與繁華。街上男女衣著華美,車水馬龍,沿街的鋪子擠擠攘攘,一派欣欣向榮景象。

姻姒著一件山茶色軟緞裙,外披銀鼠毛氅,發髻上松垮垮地插著數枚紅寶石簪子,身後跟著仆從,從大街玩到小巷,又從小巷玩到城郊,乍一看去,當真如同無所事事的富家小姐出游。她貴為浮臺掌權者,雖是尚武,但身為女子的她向來對衣著配飾講究,加之面容姣好,秀雅絕俗,身段玲瓏,在扶桑神魔中仰慕者絕不在少數。

只可惜人家眼睛長在頭頂,旁人踮著腳都夠不到她的流雲廣袖,楞是叫那些不知好歹懷著僥幸心理上門提親的家夥們笑著進來,哭著出去……更有甚者,是爬著出去,躺著出去。

沒錯,她就是傲——比她弱的男人,她統統看不上。

玄蒼以前常常開她玩笑,這偌大扶桑,能讓西參娘娘稍稍有點興致的男人,恐怕只有東商君一人。姻姒聽了大笑,點頭說沒錯沒錯,我只對比我強的男人感興趣……說罷又覺得不妥,急忙改口,不對不對,他哪裏比我強?我只對可能比我強的男人感興趣。

若問這面貌不過二十,行事說話略顯隨性怪異的女子究竟強在哪裏,大概淹沒在沙海中的那些白骨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借口走得累,她在幾近城郊的僻靜處歇腳,差使玄蒼折回城中紙墨鋪子買粉蠟箋,自己則一個人毫無形象可言地蹲坐在石階上,晃著腳仰頭看天上的雲,一直看到脖子酸,不想一低頭就看見了不得了的人。

她急忙站直身子理好衣衫,“小游姑娘,請留步。”

手中提著草藥包的少女回身看著她,目露迷惑,“姐姐是……”

這妖物道行尚淺,幻化作凡人女子看上去也不過十四五的模樣,與面貌稍顯成熟的姻姒站在一起,確實得喚她一聲姐姐。那日在渡風閣她一身男裝坐於竹簾後,小游不識倒也說得過去,姻姒苦著臉琢磨片刻,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沒什麽理由冒失攔下人家。

本以為渡風閣一事已經過去,卻未曾料到那僅僅是她和他故事的開始。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是想……想……”底氣頓時就少了三分,只是多年來游走於神魔間磨練出的厚臉皮強撐著她還立在這裏,“那個,他……對你還好吧?”

“誰?”

“周自橫啊。”姻姒坦然脫口,“就是替你贖身的那位。”

“周、周自橫?”小游楞了一下,隨即恍然吱唔道,“唔……嗯啊,爺對我很好。”

“那便好。那便好。”她點點頭,一副安心表情,“你不要傷他。”

“小游怎麽敢傷那位大人?姐姐與爺是舊識嗎?怪不得知道小游。”

“算是吧。”姻姒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覺得和周自橫勉強可以算認識,不過這根本不是問題的重點,她躊躇片刻又與小游道,“你身上妖氣太重了,若想像個凡人女子般生活,需的學著收斂一些。”

這般高姿態說教雖然會叫人有些不舒服,不過她覺得有必要為之。

“你……姐姐怎知我是……”少女驚愕,歪著腦袋打量面前的美艷女子許久,這才平靜下來,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禮,“多謝姐姐提點,小游今後會註意的。”

想必她也猜得出自己絕非凡人。姻姒點點頭,只覺心中堵悶終於豁然,正沖著她舒展笑容之時,沿街轉角猝不及防出現的一抹墨色生生將她的目光勾過去:周自橫提著個鳥籠慢悠悠走近,身後還跟著位綠衣俏佳人,他笑嘻嘻用扇柄戳著籠子裏撲騰的鳥雀,一副討打模樣。

見得姻姒一瞬,他眼睛一亮,飛快將鳥籠扔到身後女子懷中。

食水撒了美人一身,還附贈不少鳥毛,美人抱著鳥籠苦不堪言喚了聲爺。

“爺,青青大人,你們都來了。”小游蹦跳著跑過去,接過喚作青青的女子手中鳥籠,幫著她拭幹衣服上的汙穢,熟絡得像是早早就相識。姻姒心中略生疑慮,正欲問些什麽,註意力卻被周自橫的輕咳引過去,兩人目光相觸間,隱隱……透著一股相互鄙夷和輕視。

沒招呼。這招呼沒法打。但是不打招呼又沒辦法進行多元化深層次全方位的語言打擊。

姻姒扭頭看看小游,又看看綠衣美人,挑著眉決定率先進攻,“周公子的身邊,從來不缺少美人啊,這位不知又是……”

“怎麽,你吃味了?”他非常愉快地回嘴,“沒關系,只要香香姑娘願意,本少爺身邊隨時有姑娘的位置——不要你花銀子買。”

第一局就落敗。姻姒臉色一白。

周自橫笑得更加得意,擡袖招呼了身邊人,“來,青青,打個招呼。”

“佘青青,姑娘叫我青青就好。”頭上頂著鳥毛的美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拱手行了個禮。

“香盈袖,姑娘叫我香香,盈盈,袖袖……我都不會理你的。”她平靜地回話,順道丟給周自橫一個“你也看著辦”的眼神。

後者卻開了扇子遮住口,訕訕笑道,“你喚青青一聲‘姑娘’,她今晚定要開心的睡不著覺了。”

“如此美人兒不喚姑娘,難不成要喚大爺嗎?”

周自橫也不回答,忽然抓起她的手往佘青青胸口一擱,上上下下游走一番。

“周公子的口味,還真是特別……青青大爺,失禮了。”收回手姻姒沈默,許久才沈痛道一句,“我得看好玄蒼。”

作者有話要說:

6交織上

“好端端的大男人,穿什麽女裝,嘖。”

“誰說我是男人?我明明就是……”佘青青本想爭辯,被周自橫瞪了一眼,只得作罷,氣鼓鼓沖著姻姒嗔道,“……哼,懶得與你這些肉眼凡胎一般見識!爺,我與小游先回去了,這位大小姐您自個兒招呼吧。”

說罷,拽著小游就走,把自家主子遠遠丟在身後。

做主子的沒面子,只好幹幹笑了兩聲作罷。隨即又側目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姻姒,擡手摸了摸下巴,莫名嘆道,“唔,不錯不錯。”

“什麽……不錯?”

“我果然沒看走眼,袖袖姑娘果然國色天香,換了女裝,更是合我口味。”

“這種話我聽得太多,你不必與我套近乎。”她冷哼,警覺挪開了一步。

周自橫又笑,把扇子搖得啪啪響,“袖袖姑娘一個人是要去哪裏?怎麽不見蒼老師跟著?”

“他去買紙墨了,我在這裏候他——我不是南坪人,此番只是前來與人談樁買賣,下榻之處的筆墨不夠用,自然需的去買新的。”

“需的那麽多?怎麽,你這是要抄書還是習字?”

姻姒面上露出難以釋懷的表情,要將她和東商君之間的恩恩怨怨長話短說告訴一個凡人,還當真不好組織語言,於是她飛快編了個事故,“之前與你說起過的,我家世代從商,眼下換作我打點生意上的事,偏偏就遇上個不知好歹的對手:我不過是借道去了他的地盤取些東西,那家夥便扣了我的貨物,還非得逼著我親自寫信認錯——得寫幾十張紙呢,寫到他滿意才肯還我家當。”

“聽起來,那家夥似乎有點可惡呢。”周自橫摸摸下巴望望天,忽然想起什麽來。

“是啊,非常可惡。”姻姒重重點頭,咬牙又言,“特別可惡。”

兩人各自琢磨著心思,氣氛一下子冷了下去。一般而言,到了這種時候,就該是客客氣氣打個招呼要麽約吃飯要麽約逛街要麽約上客棧開個房間的節奏,正所謂金風玉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嘛,然而遇上姻姒這樣不解風情的奇女子,眼下所想全然是怎麽乘其不備來一個神補刀,“周公子呢?成天在外面瞎晃也不要緊嗎?”

“哈,本少爺事務繁忙,每日在南坪城中奔走,豈是你口中的‘瞎晃’?”

“對哦,渡風閣裏壞心眼地幫著花樓媽媽擡價……還真是很忙呢。”

“壞心眼?”他蹙眉,精致五官籠著淡淡陰霾,聲音都莫名低下去很多,“渡風閣那些家夥四下捉了許多年少女子關在暗牢中,像牲口般賣給南坪達官貴人;那些多是孤苦無依的弱女子,膩味了就被拋棄,別說是入得朱門,有時候連尋個全屍都是難事……與你說實話罷,小游本就是我的人,我讓她混入渡風閣乃是計劃之事,借著與你擡價之際順勢將前些時日朝中丟失的官家銀票充了進去,眼下,只等著官府去捉人了。”

姻姒一怔,咂摸著周自橫的話,看他的眼神略有變化。

男子微微一笑,“怎麽,是不是突然就覺得我高大了起來?”

“不是。”她收回目光,“只是周公子從一個不學無術好色成癮的驕縱少爺一下子變成了隱藏本性為國為民的正面人物,我有點不適應……還有,朝中丟的官銀,怎麽會在你那裏?”

“這個嘛……”他語噎,故作鎮定打著哈哈,“佛曰,不可說。”

其實姻姒也沒那麽想知道究竟是為什麽,權傾朝野的官宦世家,哪個不是黑水裏打滾滿身泥?只是難得年輕好看的公子哥染著一身汙濁還抽空關心花街柳巷的治安問題——周自橫這個家夥,在作為神仙的她看來已經很高尚了。

“原來小游是你安排去的,真是想不到……所以,你們早就相識?”她一思量,覺得更加蹊蹺,不禁探著他的話,“唔,我覺得我與小游挺投緣,我能和她交個朋友嗎?”

周自橫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好不要。”

“為什麽?”

“因為……她和我們不同。”

“什麽意思?”

他湊到她耳邊,“她是妖。”

姻姒心一緊,“……原來你知道?”

周自橫拉開兩人距離,揚了聲音,“這麽說來,袖袖姑娘也知道?”

“啊,那個,只是隨口一說而已。”故作鎮定掩飾過去,她擺手忙言,“我本來是不知道的,你說了我才知道。”

黑衣男子合上扇子,沈默起來。

“呦,敢情好呀!公子小姐在這背道地方相親相愛,也不怕叫人看見了說閑話?”角落忽而響起尖細的男聲,借著夕陽的餘暉,一扛著鋼刀的魁梧漢子笑嘻嘻走近,刀背上的鋼圈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公子留下銀子,小姐留下人,大爺就饒了你們的命,如何?”

有著刀疤的面孔上展開猙獰笑容,一晃身邊又多出幾個影子,慢慢將二人包圍。

約莫有十六七個人,個個隨身帶著刀棍,應該是早就盯上她了。想來也是,衣著華貴的富家小姐獨自一人候在城郊偏僻之處,定然要惹得那些匪徒蠢蠢欲動,而處處彰顯身價的周自橫算是不請自來,反倒是叫他們的獵物更多一只。

姻姒仰頭望了身旁面無表情的男子一眼,“皇都的治安一直都這麽亂嗎?”

周自橫聳聳肩,沒回答。

明晃晃的刀在他的面前直揮,為首的漢子冷不丁沖二人惡語,“你,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然後速速滾!若敢發出什麽聲響,看大爺我不砍斷你的腳!嘿嘿,至於小姐你嘛……就不要急著走了,過來給大爺……餵,餵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小娘們,你……你他媽的在低頭找什麽東西?”

經他這麽一嚷嚷,連周自橫都不禁側目去一探究竟:只見姻姒顧不得衣衫弄臟,蹲身認真翻找著路邊堆起的青磚石塊,似乎是在尋找什麽,垂著臉口中卻不忘回應,“沒事沒事,大爺你繼續說,很精彩,很感人……我聽著呢。”

那匪徒越想越覺得自己被輕視,頓時火大,“你這娘們有沒有教養?擡起頭來!別人對你說話時要看著對方的眼睛,你娘親沒教過你嗎!讓大爺我好好嘗嘗鮮,嘿!”

“我娘親死得早,真的沒教過。”

姻姒扭頭看了匪徒一眼,慢慢站直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掂量著的板磚照他臉拍上去……

撂倒。

紅艷艷的血噴了一地,冷眼看著握刀的匪徒們一個個幹瞪著眼睛作驚恐萬分狀,女子悠悠然將板磚丟到身後。周自橫也嚇了一跳,連著避開幾步,生怕踩著那些穢物,口中生硬讚道,“袖、袖袖姑娘好膽識……好……膽識……”

她豪氣揚手,“怕的話往我身後站。”

“誒,這種時候,當然要男人往前站才行。”平靜下來的某人終是綻開笑容,好看的鳳目中盡是狡黠,手中折扇開合,他嘆了口氣將她攔下,“還是你退後罷,我來收拾這些雜碎。”

索性也想看看這愛逞口舌之快的男人究竟有多少能耐,姻姒躊躇片刻,攏了衣裙乖乖站到一邊,不忘拾幾顆小石子握在掌心——雖然在身經百戰的西參娘娘眼中那群烏合之眾不過是戰鬥力為五的渣渣,可是對於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來說,十幾個手握殺傷性兵刃的彪形大漢應該是不小的挑戰吧?

等到那家夥被揍到哭爹喊娘的時候,她就可以出手美人救狗熊了。

周自橫出第一招時,姻姒就覺得自己實在是杞人憂天,也無比惋惜就此少去一個展現個人魅力的機會——那看似嬉笑輕浮的男子,分明是習武的行家。盡管一招一式都顯得心不在焉,甚至是太過隨意,然而滿地橫七豎八躺倒的匪徒屍體,無疑證明了他身手確實不錯這一點。

真狠。明明只要打跑就好了嘛,犯什麽殺戒。她搖搖頭,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做了什麽。

眼見落於下風,有人想逃。哪知殺紅了眼的男子扇子一丟,也不知是使了多大力道,生生穿進石壁寸許,他眉頭一皺,五指輕巧一動,又將扇子引了回來,一去一回便要了一人性命,連血都未見著一滴——姻姒這才看清,周自橫手指扯著幾縷極細的銀絲,連著折扇扇骨,鋼絲細軟卻鋒利,收放間足以斃命。

嘖嘖,還真有點本事啊。她雙手抱肩,目露欣喜。

發現無路可退的匪徒頓時歇斯底裏起來,企圖做最後的掙紮:一人趁著混亂死死抱住周自橫握扇子的手,以眼示意同伴,另兩人立刻叫囂著揮舞鋼刀沖殺過來……他蹙眉,左手扯下腰間懸著的碧玉笛,舉過頭頂,僅憑一手之力便格擋下兩柄鋼刀;而後又揚手,將兩名匪徒震退幾步,摔倒在地。

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玉,受得此等重創竟連一絲裂痕都沒有。

這天底下有權有勢的人就是好混啊,寶貝都比別人多,這道理在哪裏都一樣。姻姒感慨著,丟了手裏的小石子,不知從哪兒摸出捧瓜子,一口一個無比愉快地嗑起來。

摔倒的幾人拍拍屁股重新站起來,哇呀呀叫著沖上去欲奪他的笛子。周自橫與其僵持少頃,猛然松手,奪笛的那人便朝後栽了個跟頭;碧玉笛脫手之際,他竟從笛管中抽出一柄細短劍,反手那麽一揮,一顆腦袋就骨碌碌滾到姻姒腳邊。

她低頭看了看,若無其事般一腳踢開。

看得愈久,就愈發覺得這四肢修長面容俊美的男人打架是多麽得賞心悅目:你永遠猜不到他下一招會出什麽,也永遠猜不到他會從身上摸出什麽古靈精怪的兵刃和暗器,但凡出手,無不快準狠,偶爾也會戲耍敵人一般與之周旋,邪佞模樣像極了逗弄耗子的貓。

稍微……有點可怕呢。

她吃完掌中最後一個瓜子,拍了拍手,正巧那邊也結束了表演。姻姒上前一步,不發一言從懷中取出香帕,踮起腳替他擦了擦臉頰上沾著的血。

“對著一堆屍體還有心情嗑瓜子,你也真是奇葩。”站在原地任由她侍候,周自橫眉頭擰不開,聲音冷得像裹著一層冰渣子,“你就不害怕嗎?”

“不怕不怕,死人有什麽好害怕的?”她笑。

“我不是說這些匪徒。”低頭握住她手腕,接過女子手中香帕,他一邊擦拭著短劍上的血,一邊說,“我身邊跟著妖物,也毫不避諱殺人,你……難道不害怕我?”

“你會吃人嗎?”她忽而問。

周自橫定定看著面前比他矮去一個頭的美貌女子,遲疑著應聲,當然不會。

“我連會吃人的老虎都不怕,害怕你做什麽?你殺的是該死之人,跟著你的是良善之妖,我若連善惡都分不清,也枉然在世上活這麽久了。”姻姒撇了撇嘴角,眼中一絲黯然,聲音幾乎低到泥土裏,“再說了,我連他都不怕,怎麽會怕你?天大地大,我只害怕一個人,不對,對他也不是害怕啦……就是,哎,說不清……反正不怕你就是。”

“如此甚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在周自橫看來甚好個鬼。

“‘他’是指你那個生意上的對手嗎?”將短劍重新收入玉笛之中,周自橫攏了攏敝屣,略顯別扭地撇開目光,“餵,你那個瓜子,對,分我點……”

作者有話要說:

7交織中

於是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在親切友好的氛圍中對著十幾具殘破屍體開始嗑瓜子。

一想起殷肆,姻姒心底最深處的漣漪便一層層漾開。無奈腦海中那個模糊輪廓怎麽樣都無法描繪清晰,甚至想象不出來制約她如此之久的男人究竟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曾幾何時,在她對他並非如此敵視之前,也旁敲側擊去問及關於他的事,扶桑神魔都言——東商君年少英才,樣貌堂堂,若非是因為身份低賤,為人又工於心計,或許會成為勾陳帝君的不二人選。

可她不管什麽身份不身份,心計不心計,那個名字早就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

隨著時間流逝,那種渴望接近的心情非但沒有磨滅,反而像經得海水沖刷,愈發程亮。然而發生了許多事,屢屢期望,屢屢失望,加之詔德泉眼歸屬之事,那心情終於一點點變作了厭惡和疏離。然當全然不相幹的人提及他時,姻姒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你很在意你的對手?”男子沈聲一句,將她的思緒拉回來。

“那是當然。”姻姒吐出瓜子殼,定定看著沾染著血跡的青石地面,神色難得地有些黯然,“我生平只有這麽一個對手,普天之下,我只承認他一個……不過,不知道他承不承認我就是。”

“說的好似自己活了很久一樣,呵,他很優秀嗎?”

“萬年的老狐貍都比不過他。”姻姒輕蔑地瞥望周自橫一眼,好似在責怪怎麽會問出答案必然的問題來。或許也只有當著一介凡人的面,她才肯說出這番稱道殷肆的話,如果用老狐貍來作比較算是一種誇讚。

“喔——”故意拉長了尾音,周自橫笑出聲,順勢摸了摸下巴,“聽小游說,她的道行才一百年,不知道這一萬年的狐貍精,又有多大能耐?俗說話官商相護,怎麽說我也是皇親國戚,若有幸見得如此優秀的人一面,說不定還能幫上盈盈姑娘點忙呢,你說是不是?”

“罷了,我都見不到他,別說你區區一……”尾音消散,意識到身邊男子百年之後不過一堆枯骨,又豈會懂得諸神之間牽扯千萬年的愛憎糾葛,姻姒勉強綻開個笑容扯開話題,“對了,你身手不錯,倘若以後不想過富貴生活了,可以考慮下去當個什麽武林盟主。”

“我?呵,我使的都是旁門左道,難登大雅之堂,只求亂世保命,不求露於人前……若是真的學著人家闖蕩江湖,恐怕也會被名門正派所不齒。”

周公子倒是有自知之明。她哈哈哈哈。

謬讚謬讚。他也隨著哈哈哈哈。

吃也吃了,聊也聊了,一地的瓜子殼混在血汙裏,著實有點惡心人;成堆屍體散發出怪異的味道,開始有蠅蟲鼠蟻慢慢聚集。天色漸漸暗下來,玄蒼買紙一去不回,著實叫她有點擔心,不過他若回來在一地死屍中看見悠哉吃瓜子的她,非得氣昏過去不可……

痛定思痛,姻姒覺得自己是時候與周自橫道別打道回廟了。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周自橫理好衣襟,折扇敲著胸膛保證,“沒事,這裏是我的地盤,鬧得動靜再大也沒人敢管——你拍死的那一個算在我頭上好了,放心回去寫信吧,等你從那老狐貍手裏把扣下的貨物取回來,記得請我吃頓好的。”

“那怎麽好意思啊,我拍死的就是我拍死的嘛,怎麽能算在周公子頭上?”

“哎呀,大家都那麽熟了,你還跟我客氣什麽,算我的,算我的。”他說的雲淡風輕好似在與人爭執一頓飯錢,“就這麽說定了,下回見面請我吃飯。”

“一定,一定。”姻姒拱拱手,當下暗忖這誇下如此海口的男子究竟是什麽不得了的身份,然而想問的話就在舌尖這麽一滾,又全數吞咽了下去——萍水相逢,不必上心,這話可是他教她的。

兩人一西一東背向而行,分別前還不忘老友般開著彼此玩笑: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投緣。

走了幾步,她回過頭去望周自橫,男子修長勻稱的背影在夕陽餘暉下多了幾分滄桑,手中依舊悠悠然搖著扇子,仿佛天地神魔都不放在眼中。

她沖著那背影笑了一下,無端失落。

再說姻姒折返回街市,沿路尋了幾家紙墨鋪子也沒見玄蒼的身影。他一向安分,又無玩心,將她丟在城郊等了那麽久,一定是遇上什麽脫不開身的事情了吧?所幸不必為他的安危擔心,對部下信心滿滿的西參娘娘一邊想一邊往暫住的寺廟去。

在路上便聽得有人議論,渡風閣與南坪一窩匪徒私下來往,強搶民女,盜劫官銀,結果雙方為分贓之事大打出手,暗巷廝殺混戰,死傷極其慘重,現場不忍直視,官府聽到風聲,眼下已經派出官兵去渡風閣抓人收官銀了。

這他媽也可以啊——以上為姻姒聽說此事後的第一反應。

隨即是深深折服在周自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魄力和手段之下:怪不得那家夥會那個時候出現在城郊僻靜之處,還如此熱心腸地替她收拾爛攤子……敢情從一開始就計算好了?她甚至在想,倘若她不出現,又或者她不率先動手,他也一定會大開殺戒滅了那些匪徒,然後憑借攪混水的本事嫁禍給渡風閣那群畜生頭上。

好一個一石二鳥。

好一個目空一切的……野渡無人舟自橫。

周自橫。反反覆覆念叨著他的名字,姻姒只覺得塵世一行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玄蒼有點困惑。

他捏緊袖籠中的錢袋,不斷提醒自己這件事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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